第五章 赠马

顾慕玄无聊坐在神显院前的台阶上，一只手托腮望着街对面那座荒无人烟的吴府，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树枝隔空乱划。

他心中正在想着这座吴府上那摇晃的镂金牌匾何时会掉下来。

“你在画符？怎么带着个包裹？”

阮樱温软的声音从顾慕玄身后响起，顾慕玄回眸瞥了一眼换了身干净利落的月白色骑装，头戴白纱斗笠的阮樱。

“瞎划打发下时间，陵安城距离这里起码有几百里，不备点干粮衣物，难不成真就朝饮露水，夜吹风啊？”顾慕玄将手上的树枝甩在一边，提起一旁的包裹，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的灰尘。

全然没有半点高人的样子。

阮樱娥眉轻皱道：“院里不是有用来装物的空间法器储物袋，大小如锦囊一般，方便携带，你何不带着它？”

顾慕玄眼眸低垂望着阮樱束腰的丝绦，丝绦下悬挂着一个碧色莲纹锦囊。

“咱们这神显分院不比别处，只有一个青莲囊，要想有其他的就得自己去找材料做。”顾慕玄张嘴刚想打个哈欠，瞥见阮樱的目光又硬生生憋了回去。

他真是听信了阮樱的鬼话，明明她说要早去早回，自己却在这院门口等了至少有一个时辰。

“那将你的包裹给我，我一同装进去。”阮樱望着顾慕玄手上提着的靛蓝色包裹说道。

顾慕玄将包裹斜挎肩头，瞧了眼阮樱，“院里送的东西哪有什么好东西，青莲囊用的异兽皮毛材料都是下等劣质，装不了多少物件的。”

“姐姐，算我求你了，早点走吧。”

顾慕玄见阮樱站在原地没有理会自己，想要把青莲囊里东西清出来的动作，顿时欲哭无泪望着阮樱求道。

他等得腿都坐麻了！

阮樱看着顾慕玄这般模样，轻咳一声，“好，让城外备马的驵侩等太久也不好。”

阮樱走下台阶，往南而去。

“我的好姐姐，陵安城不是在北边吗？你怎么往南走呢？”顾慕玄扶额望着往青居街南面快速离去的阮樱喊道。

他算是明白李老头为什么不让阮樱私自出任务了。

阮樱脸颊浮上一丝尴尬，她没有停下脚步，仍是径直往青居街南面出口而去。

“这里出城更快。”

阮樱的声音依旧温软，且坚定。

顾慕玄瞧着阮樱没有丝毫停顿的步伐和背影，反而对自己刚才的判断产生了一丝怀疑。

难不成南边有更近的道路通往北城门？

日落黄昏。

顾慕玄深呼吸一口气扶着城墙，他要防止自己一口气没缓过来，气得昏厥过去。

顾慕玄不明白。

他真的不明白阮樱明明之前是个极为靠谱的同僚，神显院大小事务皆能理得井井有条，就连苏修竹和殷瑶两人都在阮樱面前表现得极为听话。

怎么出趟门就像是变了个人。

“一匹骓马，一匹骊马，四肢矫健，体无病，您仔细瞧瞧有甚不满意，我随时都能换。”

驵侩笑脸盈盈望着阮樱说道。

阮樱望着面前黑马和毛发苍白相杂的马淡淡道：“不必换了，一共多少银两？”

“您说这话就生分了，您既然是修竹小兄弟的朋友，那便也是我徐某的朋友，两匹马而已，无需要钱。”驵侩连连摆手，神情严肃的对着阮樱说道，“除非您不认我这个朋友。”

“那就谢徐兄弟了，改日回来请徐兄弟吃酒定不要推辞。”

顾慕玄伸手按住阮樱仍要掏钱的右手，他脸上浮现笑容朝着驵侩拱手道谢道。

驵侩亦是点头拱手笑道：“一定一定，那就祝二位一路平安！”

顾慕玄望着驵侩走远回城，这才侧头看着眉头紧锁的阮樱，“你是要这匹黑马，还是旁边那匹毛发苍白相杂的马？”

“骓马。”阮樱牵着毛发苍白相杂的马，她犹豫了一下看着顾慕玄问道，“为何不让我给银两？世人赚钱并不容易。”

“这驵侩前段时间马厩坏了，跑出来乌泱泱一群马，修竹又当了个好心人帮驵侩把逃入山林乡村的马匹都抓了回来，避免了一大笔损失。”

顾慕玄翻身上马，拽着骊马的缰绳，在原地小转了几圈。

阮樱也跟着一同上马，从阮樱熟练上马的姿势来看，她以前没少骑过马，“但这与我们今日买马一事毫无关联。”

顾慕玄瞥了一眼骑马行走的阮樱道：“钱债好还，人情债最难还。苏修竹那小子肯定不会收驵侩的谢礼，自然而然驵侩便欠了苏修竹一个人情，今日难得有机会还人情，驵侩当然不会收你银两。”

“倒是重情重义，用俗银确实有些污秽他了。”阮樱若有所思说道。

“其实还有一种角度，正常人都能看得出来苏修竹的身姿相貌都不一般，那么能够驱使苏修竹备马的人物自然也不凡。

驵侩这次不收你钱，既是完成了苏修竹之前的人情债，又能使你无意中欠他一件人情。两匹马对于这个拥有几十匹马的驵侩而言无非小利，你我所欠下的人情才是大利。

倘若有天他有事求你，且不说你答应不答应，看在今日赠马的份上，你见还是不见呢？”

顾慕玄望着骑马来到自己身边的阮樱淡淡笑道。

阮樱轻叹口气侧头看着顾慕玄问道：“那你说他究竟是重情重义？还是重利重益呢？”

“重要吗？”顾慕玄望着阮樱反问道。

阮樱浅思摇头道：“不重要。”

“古语有云，论迹不论心。我们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，他们虽说怎么想我们不清楚，但是他们做的事我们却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况且这因由修竹而起，这果也会由修竹而结。”

顾慕玄嘴角微微上勾笑道。

阮樱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顾慕玄那眯起来的细长丹凤眼，他脸上挂着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更是让阮樱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。

“所以你是在故意打趣我。”阮樱看着顾慕玄平静说道。

“你让我在院门口等了那么久，又带我在淮宁城绕了这么远的路，不逗逗你，怎么解我心头气呢？”

顾慕玄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笑意，他开心大笑，一甩缰绳，纵马随着渐渐消失在天际的黄昏一同奔入夜色茫茫大道之中。